一清大师其人是“千辛万苦”从网上搜刮出来的。关键词是“1977、高考(Q吧)、《心中有话向党说》、满分”。这样,才找到了署名“一清大师”的那篇博文。尝
试着查看作者信息,只留了一个邮箱地址,乍一看像是不负责任地在键盘上敲出来的字母组合。
带着买足彩的心情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发过去。
因为没中过足彩,所以没有指望会有回信……
结果几天后,在回信中得知了电话号码,和大师的名讳:谢柳清。
登门拜访的那天,知道了什么叫“大隐隐于市”。在周遭学校里孩子们的朗读声中,大师闹中取静,自辟了一处小屋,前后养了二三只鸡,栽了四五棵蔬菜。屋门口悬挂的字是李铎的手迹,地上摆着一双皮鞋,鞋帮被刻意踩平,大约是被当作拖鞋使了,上面布满了从菜地带出来的泥土。
这样的一个人,会藏着多少故事?
功利一些,这一次,我们只关注“满分作文事件”。
1977年以前,大师还是民工,靠工分过日子,还养过一年猪。然而他却是一位高小校长的儿子。高小校长,在那时是了不起的文化人,因此大师在文学方面是有童子功的,100余万字的红楼梦,背得下来。这才有了高考考场上那篇以“ao”为韵脚的作文:
“心啊,你慢点儿跳,慢点儿跳,让我静下来,把心底的话儿向党倾吐,把我真实的思想感情向党汇报。心啊,你慢点儿跳……”
一清大师给我们看的是他77年偷偷从考场上带出来的作文底稿。底稿上每隔100字便有个小小的标注。因为当年作文字数被死死的定在千字以内,而大师当时大约有“很多话”都想“说给党听”,他不想浪费任何一个空间。底稿带出来时被折成了小方块,折印处历经30年的时光,几乎被岁月磨破。
于是我眼前仿佛出现这样的画面:冬日的阳光穿破阴霾,原本充斥着口号和批斗的教室安静下来了。考官背着手踱步。埋头答卷的众生中,有一位20出头的青年,农家的打扮,眉宇间却又有书卷的气质。只是,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是否考虑过后果,竟然真如作文开头所说的,“把心底的话儿”写在了卷纸上:
“可是,我是一个教师的儿子,……我哭不出声,……每当北斗升起,我总是仰望着它,诉说着心底的不平……”
正是这样的诉求,引发了后面的故事。照一清大师本人的说法:一开始,作文被认为是“表达对党的不满”,被判为零分。接着在阅卷快要结束时,一位老师在餐桌上对判罚提出异议,异议引起的关注迅速扩大到一个组、一个地区。情况马上向省招考试中心传递。在一连串快速反应后,省里的大员已经到达了洞庭湖边的这个阅卷集中地。所有的阅卷教师聚集在一个大礼堂里,由一位女教师(王宗萍老师)在台上朗读。或许是座中全是教师(当时被称之为“臭老九”)的缘故,这一篇教师子女对人生际遇的倾诉引起了他们的共鸣。十年浩劫给教师们造成的伤痛,第一次有人提起。台上,朗诵者王宗萍老师已是泪水满面,台下,一个群体的压抑的哭声,渐渐从礼堂的地板下渗透上来。
因此,零分变成了满分。
这篇作文成了铅字和手抄本,被全国师生传阅背诵。
自己觉得并没有任何资格来评价这次事件,但在一清大师本人的文章中,有两段话我觉得可以引用。
“后来已成为中国著名文艺评论家的李元洛先生(当时阅卷组的负责人)曾经指出:甚至可以说,中国知识界的思想解放运动的第一场大冲突是肇始于对这一篇作文所表现出来的思考意义“肯定”与“否定”的判别。“
“我认为这篇文章之所以打动当时的有关当事人,说到底,更多的还是因为阅卷者都是“教师”的缘故,共鸣后集体的力量,以排山般的气势改写了一个人的历史,也沉淀了一段历史。
还有几个细节是应该被我记住的。
这篇作文最终在1977年冬季把一清大师送进了大学。当年全国573万人报名高考,27.3万被录取,比率是29:1。
发榜后,一清大师在乡下家里的墙壁上留下许诺:“分别了!几年后再见”。
“几”写的很模糊,大概是因为其一:他不知道会要分别几年;其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会不会回来。
现在的一清大师,种菜采茶,生活富足。在接受央视的采访中,他这样评价高考对于自己这一代人的意义:
“中国七十年代末青年的一个复活节”。
还有更恰如其分的描述吗?
谢谢这次采访让我认识了如此用心热爱着生活的您!
最后,一清大师,即使您看得到这篇文字,我也还是要说,如果在您的回信和中足彩中只能选一个,我想我还是会选择去买足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