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数字、一组数据,融入了无数期望:学子十年寒窗,教师奖金荣誉,学校名声收入,教育行政部门甚至政府的政绩光环
“从今年开始,高考成绩只通知考生本人,各级招生考试机构不得向除考生本人外的任何机构和个人提供高考考生成绩信息。”一个月前召开的全省教育工作会议传出的消息让人振奋。
现在,高考又进入倒计时。“这是好事,可行得通吗?”教育行政部门、学校、老师、学生一边期待,一边做着与往年一样的准备。
恼人的排名早该取消
黑色的高三生活,周考、月考、诊断性考试,没完没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即使身在全省一流高中——省实验中学,高三班主任刘文生还是感到了学生们的压力:“觉也睡不好,不少学生都高度紧张。”
李君是某校优等生,在班里“数一数二”,但她也害怕成绩排名:“每次考试排名公布的时候,教室里一定是不平静的。这一天,班主任会缓步走进教室宣读分数和排名,排名在前的同学难掩喜色,落后的同学默不作声。那时教室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让人窒息。”从小学到高中,“第几”的概念就在李君的心里生了根,每次考试排名公布,李君都心里发毛,不敢抬头,但她努力竖起耳朵,除了关心自己,也好奇其他同学名次的变化。成绩排名对优等生就像一场游戏,抢到第一,老师赞许,同学羡慕,败北时则羞耻感挥之不去,深深的焦虑随之而来;对成绩平平的学生来讲,排名就是煎熬。
“有竞争就会有排名,为了掌握学生的学习情况,学校进行考试排名,学生享有自己排名的知情权,这都是合情合理的。完全不搞排名不现实,关键是不能公开。”一名中学生家长认为,学生的成绩排名是一种隐私,张榜公开排名是将个人隐私放在高强度聚光灯下,这对失败者来说,精神伤害是巨大的,对成绩好的孩子,也容易造成“成就焦虑”。
高考排名的包袱太沉了
“每年高考分数公布之前,总有几天紧张得睡不着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县中学高三班主任对记者说,成绩公布当天,班主任们在学校教务处忐忑不安领取各班学生高考成绩,“考得好”,班主任喜形于色;考得不如人意,班主任则黯然离去。第二天,全县各中学一大早纷纷带着各自高考的闪光点,敲锣打鼓走上街头宣传,特大喜讯条幅迎风招展,喜报在电视上轮番轰炸,各种汇报会、表彰会、庆功会铺天而来,如此场景一直持续到开学。
许多高中老师表示,高考升学率的竞争愈演愈烈,以分数高低排名次、定奖惩的做法在普通高中司空见惯。严格规范高考信息管理,刘文生对省教育厅这个新出台的举措连声叫好:“现在我们的教育办的是小教育,不是大教育,是以追求升学率为主,而不是以提高人的素质为主。在这种现状下,多数学校根本不重视学生的全面发展,只片面追求升学率的。此举一定程度上可纠正这种现象,为应试教育到素质教育的转变提供助力。”
“这可能是今年高考最大的变化,学校不炒作高考状元,不挂横幅了,曾经喧闹的学校应该会安静一些。”盂县一中校长罗建国说,“一些成绩不理想的学生应该不再担心被别人议论,老师应该不用再为班级之间的排名而着急上火,某种程度上学校也可以放开手脚搞素质教育,不用再背着‘高考排名’的包袱而无暇他顾。”
拆开逐级排名的攀比链条
2005年,晋中市榆社县,这个位于太行山下的小县城引起全国关注,主要原因是高考成绩滑坡引发的 “致歉风波”:当年高考,全县1406名考生只有107人上线,比前一年还减少58人,为有史以来最差一次。高考成绩滑坡,升学率大幅下降,对这一“严重倒退”,榆社县委常委会在县电视台发出公告,向全县人民致歉,并对榆社中学领导班子实行全员停职待岗。
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通常每年高考后,各地都有的现象是:喜报、捷报满天飞,达线人数多了,政府脸上有光,学校社会声誉高,生源多,收入多,老师待遇也跟着提高,“攀比之风”不但普遍化、合理化,而且成为政府表彰的依据。
“高考录取计划‘蛋糕’不变,所以,从全省角度来看,高考排名更像一场内部‘拔河’比赛。”省教育厅相关人士表示。
近年来,我省高考招生录取计划都在15万人左右,全省11个市在你多我少、你少我多中博奕。在今年的全省教育工作会议上,省教育厅副厅长张卓玉称,每年的高考排名大战更像是“全省11市教育局长的大比拼”,同时也是各县(市、区)、学校、老师之间的较量。
按照往年惯例,高考结束后,考生成绩会按照省招生考试部门——各市教育行政部门——各县(市、区)教育行政部门——各学校——各老师的链条传输,依据成绩排名次、论奖惩、相互攀比的“比拼”与“较量”随着这个链条逐级展开。“多数市县都设有‘高考奖’。”一位市级教育局长表示,我们要给政府交待,各学校要给我们交待,考的好了要进行奖励,奖励额度非常高,当然,这主要不是钱的问题,更多是面子和成绩的问题。
新政实施各方静候观望
“高考排名能取消吗?”采访中,各方叫好的同时,也半信半疑。分数一直是政府考核学校、学校考核老师、老师考核学生的惟一标尺。近年来,省教育厅每年都有禁止对高考录取情况进行炒作,禁止依据高考成绩、高考升学率进行排名、奖惩等规定,但仍阻止不了一些县市、学校大肆宣传、炒作的行为。
“省教育厅做出的这一决定将切断单纯以高考升学率论‘英雄’的根脉,减轻教育部门和师生的高考压力,为教育回归本质创造宽松环境。”山西省教育科学研究院副院长李金碧研究员充分肯定也心存疑虑,“目前高考仍是评价学校和教师教育教学质量的惟一标准,也是维护高校招生公平最有效的手段。封锁高考成绩信息后,教育行政部门和教研部门利用高考成绩评估学校教学质量、分析诊断教学问题将会受到一定影响,学校对教师的管理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他分析说,素质教育不是没有考核的教育,而是要求考核综合、持续、动态。我省从小学到高中已经开始全面实施新课程改革,希望以高考为终极的评价体系能从根本上改变应试教育的弊端,否则任何政策都是治标不治本。刘文生也直言不讳:“即使有了这个规定,学校也会有各种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把学生高考信息了解到;而且没有了成绩标准,各学校宣传自己没了根据,可能会导致言过其实。”
本报记者 李林霞 沈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