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伤害的和被异化的
“就因为是百姓的孩子,考场里大家就可以把他牺牲出来吗?”
高二学生文清(化名)在博客上直接发出了义愤填膺的呼声,“还我们广大高考考生一个公平公开纯净的高考环境!”
去年高考日他把相机对准烈日下守在考场门外的家长们,听到了一些家长见到孩子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抄到了吗?”对讲机、小纸条,一系列奇怪的场景让这个喜爱舞文弄墨的年轻人起初鄙视,而现在则感到惭愧和愤怒。
同城的另一些孩子则截然不同,他们宁愿“刀刃求蜜”,这是一句行话,辞书里没有这个成语,大抵的意思是,好处险中求,这个险自然指的是舞弊。
既往成功的例子,刺激着后来者,一个自称高二的孩子向记者陈述售卖初衷时,笃定地指出了去年的成功案例,有名有姓有分数。
呈现在父母心中的图景更为复杂。5月22日扶余县一中附近,该不该抄的争吵发生在两个家长之间。其中一个买卖人大声嘶吼着:“为什么不抄,落下一分就可能完蛋!”而另一个49岁的父亲语气逐渐低下来,嘟囔着说,“我那个孩子完蛋啊,打他骂他也不抄”。
他的孩子是高三理科应届生,望子成龙的父亲是一个建筑工人,每天干10小时只能挣到50元,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论如何都该动用点“非常手段”,为此跟孩子的母亲也吵过架,“他那个考场一旦有人包场多好啊!”
“包场”和“买人”是记者在松原反复听到的词汇。前者指将考场两位监考者全部买通,至此那个考生便可不受约束,甚至得到老师帮忙传递答案的优待。流传甚广的一个极端例子是,考间一个孩子站起来,对着监考老师大喊:“把你手上那个纸条给我,要不我举报你!”“买人”则是另一道工序:等到高考前几天考场确定,以每科5000左右价钱打点考场内学习好的学生。
只有包场和买人全部搞定,作弊才有最大程度的保障,记者认识的一位家长曾经花了15000元,包了场买了两个学习好的人,最终孩子去了上海一所不错的学校。而一些势单力薄的家长们则祈祷着能沾上他人包场的便利。
黄有光的妹妹数学不错,去年经班主任介绍,她以单场5000元的价格把自己的数学答案卖给别人,临近交卷时答案又被转手买走了,多赚了1000元。“一共6000元的收入够她复习一年用的。”黄有光看上去并不怎么为妹妹去年的落榜难过。
考场的生态正在变化,“现场发挥”也与时俱进增加了新的内涵。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他亲戚给孩子拿了几千块随身,以备考场“不时之需”。一个黑壮的男生连哄带吓搞定了前座一个农村女孩,不仅省下来父母给的5000元考场公关费,这个男生的亲戚还对本报记者承认,“男生一下子多考了数十分,去年秋天去大庆上大学了。”
而另一端的家长和孩子正在受到伤害。
2007年6月7日高考数学是家长陈述一生中最心痛的时刻,那年他的孩子在宁江区28考场,目标北大,本该平静如水的考场有人回头,有人下地,报考北大的孩子手臂被所抄者挠出一条2寸长的口子,后背被抠出了血,他要求监考者制止但未获回应。这个数学从不丢分的学生,最终失去了一道大题,与北大失之交臂。
陈述在网上愤怒地发出质疑:“我想问一下如果是您的孩子,您会怎么做?就因为是百姓的孩子,考场里大家就可以把他牺牲出来吗?”
一个在司法系统工作的父亲曾见证过这样的怪事,前年司法考试期间,一个耳机怪叫着从考场上的一个耳朵中蹿出。夜里九点四十,他把刚刚放学的高三女儿扶到摩托车的后座上,回头对记者说:“女孩胆小,我们不抄。”
新一年的高考迫近,一些人还未停止私下的“忙碌”,学生们伏在尺高的资料前做最后的冲刺。
台球厅里的白衬衫男孩偶尔也流露出鄙夷,从心底他也不相信各式设备、复印店里兜售的三五块钱一科的便携小纸条,内心排斥那些他自己也不愿意说出的所谓关系网,觉得“很不光彩”。
但松原留给这个喜欢踢球、惧怕泰国恐怖片的本土男孩的出路并不多,他和他的家庭那么渴望他有朝一日能成为大学生出现在北京的长安街上。但他学习并不怎么好又复读了好几年,作弊的决断看上去不可避免。
“别人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他问。
(部分受访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