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龙
中国“两会”落下帷幕,短短几天会议留下了许多说不尽的话题,既有关乎政体的也有关乎民生的,各种观点的碰撞,各种利益的博弈,时不时令社会舆论一片哗然。比如,宁波大学外语学院院长范谊提出“2010年取消高考”,立刻引起教育界代表、委员的强烈反应,5位名校校长异口同声反对,华中科技大学校长李培根甚至表示:“中国在现阶段是不可能取消高考的,如果现在取消高考,那将是另外一个灾难。”(《中国青年报》3月7日)
“灾难”一词很“雷人”,容易让人联想到汶川地震那种惨绝人寰的场景,中国的教育现状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不敢妄言,但如果不是这样,所谓的“另外一个灾难”就不好理解。基于对常识的判断,有“另一个”自然就有本体的对照,难道范谊说的“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一考定乾坤”是灾难?难道现行的高考制度是灾难?恰恰相反,在某些人的眼里这些也许是中国“最公正”的体现。既然如此,“另外一个灾难”之说难免令人心生疑惑。
应该说,李培根校长不小心隐喻出了讳而不言的现实,只要有兴趣到网上搜索,就会发现教育问题与住房、医疗一样,几乎都是中国社会舆论的众矢之的。“福娃之父”韩美林在近期作客央视《艺术人生》时说,中国教育培养了全民的功利心理,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怎么赚钱。据一篇调查文章《大学生算账算出哭声》称,如今一个大学生4年的开销是一个普通农民13年纯收入。且不说这是怎样一种残酷,至少让人明白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怎么赚钱”,是因为中国教育本身存有严重的缺陷。
其实,韩美林先生也只说了一个点,在更大的一个层面上,中国教育呈现出的情况远比人们想象的更糟糕。当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国杰把SCI(科学引文索引)称之为“愚蠢的中国式观念”时,人们就应该明白,无论是中国的高端学者还是平头百姓,对教育界存在的问题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然而,这并不足以左右官僚治学的风气,也不能从根本上阻止教育产业化泛滥,学校不但越来越像等级森严的官场,也越来越像一部高速运转的印钞机,扩招、合并、升级一切动力都来自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而许多地方政府为了GDP增长和政绩,明里暗里为这种敛财的手段鸣锣开道,两者互惠互利皆大欢喜。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提出“取消高考”显然不合时宜。一方面,取消高考势必会掐断由高考衍生出的经济产业链,预示着各种社会投入减少,终结社会利益往高考倾斜的局面,这对于寄生在高考制度下的利益集团无疑是灭顶之灾;另一方面,取消高考意味着现行体制内的学校和师资必须随之转型,在没有建立一套完备的教育制度和法律体系之前,出现教育不公平问题在所难免。不过,如果将此当作“另外一个灾难”似乎有点虚张声势,除非首先认同所有的不公平都是灾难,否则就难以解释为什么高考的分数线也有地域之差,更难解释为什么每年还有那么多学生因贫困而辍学、卖身甚至自杀。
范谊的观点能够引起某些人的不满,是他点中了中国教育的死穴,用他的话说就是中国教育“分数公平”是建立在更大的不公平基础之上。一个有文学天赋的学生因数学成绩不好,就无法享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一个德智体优良的学生因外语水平一般,也无缘高等学府,这实质上是对人性的扭曲,是对知识的极端不尊重,是对“教育公平”的莫大讽刺。古今中外实践也证明,一个真正意义的现代化社会不需要这种“公平”,任何一个地方将这样的“公平”当标准,只能说明其社会诚信和社会道德残缺到了极限。
毫无疑问,中国高考制度一定程度上承袭了古代的科举制,虽然嫁接在了一个现代化文明时代,但“学而优则仕”的本质并未改变。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文凭热”到今天的“公考热”,人才选拔机制几乎完全蜕变成了逐利工具,仅此就足以证明教育方式与时代诉求不相匹配。尤其是随着国门开放,很多人出国留学后才明白,发达国家之所以发达,是他们侧重开发人的创造力和独立思考能力的结果,也是西方文明成为世界主流的根本原因。
西方文化启蒙者卢梭认为:人人秉赋善良的天性,若能顺从天性的发展,人类就可以进入黄金时代。其实,世间万物不存在唯一标准,正如“高考”培养出来的不一定都是高等人才,有其优势也就注定有其弊端,如果不能从“科学发展观”的角度正确对待这一命题,所有层面的教育改革都是空话。事实表明,在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中,若希望居于强国地位首先要谋求自我超越,建立培养世界一流人才的教育制度。在这个前提下,取消高考与否对于中国而言都不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