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的自主难题
16世纪末和17世纪初的中国,中产阶级在这里大幅增加。与此同时,生员和秀才的数量极速增加了15倍。那个时候,正是明朝的晚期。
那一阶段,发生了中国科举历史上最大规模浩大的一次“扩招”,全国数百万人跻身科举,成了读书人。
那些常常落榜的生员和秀才们在大城市形成了引人瞩目的阶层,他们刺激了消费,并使大众的文化素养得到了普遍的提高。
然而,有识阶层的迅速膨胀也并不完全都是好事。文人雅士特有的生活方式让当时的社会风气比较浮糜。那些找不到工作的落榜生,寄情于风月,令当时的城市人口激增。
对于这些知识分子来说,当时的热门职业就是从事市民小说的写作,冯梦龙就是其中之一。
三百年后,这一幕仿佛又在发生。
1999年,高考扩招,大学毕业生的数量,保守地说也比之前增加了5倍。这些大学毕业生同样形成了引人瞩目的阶层,令城市人口剧增。低迷的人才市场倒逼高校,令后者进退维谷。
一面是阴晴难测的就业市场,一面是教育部门的无形之手,身处其间,高校往往迷失。
给高校以自主权喊了将近了15年,但在高校看来始终“雷声大,雨点小”。
1993年的《高校教育纲要》就已经指出,在招生、专业调整等方面,进一步扩大高校的自主权。
1998年,周远清任教育部副部长,开始实施了一系列对高等教育的改革。他提出对高校放权,实行共建、合并、调整的方针,让一部分学校合并组建成为综合性的大学;让民办高等学校从无到有,并逐步形成规模。
作为教育试点的上海市,在1994年,就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的高校整合。当时的上海大学合并了上海工业大学、上海科技大学和科技高等专科学校之后,一跃成为上海市属高校里规模最大的一个。
后来社会上把周远清改革的目的更愿意看作是为扩招做准备。而事实上,当时改革的目的并非在此。
计划经济下,讲究人才培养和市场平衡,那杆秤始终在教育部手里调控。具体调控的办法就是,哪个行业缺人,教育部就提出让哪个学校重点培养一点。
但后来人们发现,培养出来的人才,一出炉就滞后,往往不能与时俱进,很多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很好平衡点——有段时间,由于国民经济发展突飞猛进,各行业缺乏管理者,而在此之前,中专、大专等职业教育火爆,很多人不去读本科,导致技术型人才特别是工程方面的人才有点饱和。
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当时的思路是一方面对高校放权,另一方面对高校的人才培养进行细分,即是给高校分级,明确哪些学校培养技术人才,哪些高校培养管理人才。
为此,当年上海交通大学甚至展开了一场教育思想大讨论。讨论的核心即是,交大到底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最终,他们拿定主意,抛开之前的苏联教育模式,向美国教育看齐:作为名牌大学,培养的是高级精英人才。
1999年,《高教法》明确提出向高校放权。这些下放的自主权包括招生、专业设置、教学等几个方面。
如果不出现之后的扩招失控,此次高等教育的改革或许将成为一个成功的范例。但教育部和高校的这个愿望在实际操作当中却出现了变异。
高校扩招开始后,教育部开始大力鼓励高校拓展规模。高等教育研究者熊丙奇回忆说,那时候高校提出了诸多不切实际的办学方针。比如,高校没宿舍就鼓励走读;食堂供应不足,就增加服务时间;澡堂用不过来,就实行男女分时制。
一味做大的高等教育让教育分级成为一句空话,不少新兴的高校都喊出了诸如“要办中国的牛津,要办中国的剑桥”的口号。而另一面,对高校的放权却相对滞后。
当时教育部整合了专业目录,专业从之前的504个减少到249个。而具有自主设置专业权利的,也仅停留在北大、清华、上海交大等七所重点院校。实施自主设置专业后的上海交大在第一年,却遭遇了人才市场的冷遇。
上海交大教务处副处长马磊回忆说,2000年,社会上突然不接受交大的毕业生了,“原因是,我们专业整合以后,毕业生找不到之前的对口单位。说白了,就是对于教育的分级出现了不适应。”
比如通用汽车来学校招人,一直喊着要车辆工程的人,如今发现没有了,变成机械工程自动化了。
再比如上海市电力局来招人,要电机系的没有了,电力系统自动化也没有了,如今叫电气工程与自动化了。这些毕业生好像什么都能搞,但却没有上海电力学院的学生好用,人家什么都会干,交大学生先要看书才会做。
招生单位不干了,向交大提出,要么你们改,要么我们走。交大倒是不为所动,始终绷着劲要把精英人才培养走到底。
如此持续了两年,局面开始好转。两年后,上海市电力局来找交大要人,问你们每年200个学电力的学生去哪了。马磊答,去IBM了,去INTEL了,因为你们不要嘛。
用人单位这才明白,交大的毕业生如今不能让他们去爬电线杆了,而是该让他们去坐办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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