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3月30日,文森特•凡高出生在荷兰布拉班特省的一个牧师家庭。虽然他的父亲只是小镇上的牧师,但凡高的家庭却是欧洲经营美术品的大家族,几乎掌握着全欧洲绘画市场的命脉。凡高聪颖、敏锐,被全家族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为家族宏伟事业的继承人(实际上凡高的弟弟提奥成了继承家族事业且极具眼光和实力的画商)。但凡高从小就显现出与世俗为敌的极度真诚和狂热执著,似乎就已经决定了他不可能以经营艺术的方式谋生,更不可能以此致富而成为名商巨贾,命中注定他是为艺术而牺牲自己、燃烧自己的人。
凡高27岁开始正式学素描,28岁学油画,画画不仅恢复了他对生活的信心和兴趣,而且重新点燃了他那与生俱来的属于艺术的极度真诚和狂热。
1886年3月之前,凡高的艺术生活仅局限在荷兰和比利时。他进入安特卫普美术学院学习素描和油画,到布鲁塞尔学习透视和解剖,推崇伦勃朗和库尔贝,临摹米勒和桑普,探求进入绘画领域的门径,虔诚地承袭西方传统绘画的技法、格调乃至情感——此时的凡高只是借船溯源,只求门径而不求突破和创造。
1886年2月,凡高来到了巴黎。巴黎之行是凡高艺术生涯的转折点。巴黎是现代艺术的摇篮,它没有让凡高失望。在印象主义作品、技法和人物的强烈感召下,凡高的心灵为之震颤,激情为之燃烧,在与之同构契合的新探索中,凡高与曾经浸染其间的荷兰画风告别,舍弃传统技法,循着印象派的足迹踏上全新的艺术旅途,走进一个光与色、太阳与张力的崭新艺术世界。凡高在巴黎找到了引爆自己潜能的艺术源泉,找到了适合自己个性的艺术土壤,不过当对绘画极有鉴赏力的弟弟提奥看到已经疯狂地沉醉在对印象派痴迷的模仿和遵循之中的凡高时,他说:“老兄,你叫凡高,而不叫高更或修拉!你一天天在走下坡路,你一张比一张画得更不像文森特•凡高了。没有捷径可走,老兄,只有花上几年的艰苦劳动。难道你是一个只会依样画葫芦的脓包吗?”凡高与提奥的关系是世界现代史上最让人感动的手足之情,心灵互通而相伴相生。提奥在凡高心里具有非比寻常的地位,弟弟的提醒使凡高在自己倾注的色彩与印象派推崇的色彩分界线上徘徊、游移。凡高天性中那如同太阳一样的激情,必定使他抛弃荷兰画风的暗淡与沉寂,也必定要远离只追求瞬间色彩与阳光的印象派。巴黎成了没有营养的土壤,它曾使凡高充实又使他失望,但艺术生命之火不灭,他要离开巴黎,去寻找新的营养丰富的艺术土壤。
走向何方?法国北部和巴黎四周早被印象派榨干了凡高所有的艺术灵感。回到祖国荷兰?那里是被凡高唾弃的传统绘画的一潭死水。凡高在巴黎沉闷的空间创作了200幅绘画,觉得他以画为武器的战场不在城市而在无垠的原野和神秘的自然,要让胸中的太阳与自然的太阳相通,点燃他调色板和画布上的熊熊烈火。他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坦陈:“我需要太阳。我需要它的最可怕的热和力。整个冬天里,我一直感到它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把我朝南吸去。在我离开荷兰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太阳这东西。现在我明白,没有太阳就没有绘画。
也许使我成熟所需的东西就是一轮红日。在巴黎的冬天里,我冷到骨头里了,提奥,我怕那种严寒已经钻入了我的调色板和画笔。我决不是做起事来半心半意的人,一旦我能使非洲的太阳把我体内的寒冷烧跑,就能将我的调色板点燃……”凡高为了绘画遗弃寒冷的巴黎,追寻能烧光体内寒冷和点燃调色板的太阳,向阳光更加灿烂、色彩更加丰富的法国南部小镇——阿尔走去,去拥抱那一轮他苦苦追寻的炽热的太阳。
阿尔的凡高变成了“绘画机器”,一部每天早上灌进食物、饮料和颜料,晚上制造出一幅作品的高速运转的绘画机器。凡高每天清晨很早便带着画具外出,晚上则带着一幅完成的作品回到旅馆,他只是一幅接一幅地疯狂地画,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应干什么,完完全全陶醉在色彩与太阳之中。凡高近乎疯狂,一口气完成190余幅作品,在3个月时间里完成的作品几乎等于在巴黎两年时间所画的总和。凡高用鲜亮明快的黄色基调,画桃花、梅花、杏花以及花园苗圃;画吊桥、海滨、草原以及田园风光,画酒吧、情侣、夜景以及广场上的黄房子,他独特的绘画技法日臻成熟。
然而,艺术情感的狂热,身体疾病的痛苦,使凡高经常陷入精神病的深渊。身心融入了太阳的凡高,没能慰藉自己的痛苦,反而不断地滑向痛苦的渊薮。
高更曾是凡高在阿尔惟一有生活气息的精神支柱。经济拮据的凡高用弟弟提奥的钱,大度地接纳了病魔缠身的高更并包下其一切花销,希望他能喜欢阿尔的太阳和阿尔的女人,找到在太阳下追求艺术的知音。两人的生活趣味和艺术观念相去甚远,但的确是两座孕育已久的火山在同时喷射,喷射出的既有疯狂的艺术创造也有疯狂的生活行径。尚保持一份清醒与冷静的高更,看着凡高的疯狂与燃烧,他逃离了,逃离了凡高和阿尔,逃离了太阳与火山。
1889年12月24日,高更离开阿尔,凡高被送进了医院。高更离去后,凡高欢乐和幸福的惟一凭依坍塌了。由于精神病的加剧,他最终被弟弟提奥送进圣雷米精神病疗养院。医生告诫凡高别再作画,但对他而言,时间和生命是以血管里流出的图画、胸腔里喷射的作品来计算的,而不是以表针跳动的声音和日历翻动的页数计算的,他不能不绘画,没有绘画就没有了凡高,生命就此终结。因此,尽管病魔缠身,但只要身体允许,凡高就拼命地工作,画花园,画窗外的风景,画病友,画看护人的肖像,把自己的烦恼和痛苦,把交替出现的希望和绝望全部熔铸到作品中,画面时而开朗如雨后的晴空,时而忧郁如压城的乌云……
然而,凡高所肩负的痛苦与无奈也许太多太沉,它们不断地侵蚀他抗拒性格所萌生的挣扎和追求。1890年5月,凡高在猛烈发病时喝下一罐颜料,被弟弟提奥送到巴黎最负盛名的精神病专家加歇医生那里照料。他画了著名的《加歇医生》肖像画,疯狂的心绪逐渐平静,因为他不再痛苦,不用追寻,预定了为艺术燃烧、为太阳奉献的人生底线:“去找自己的归宿。”日益增加的无奈与清醒使凡高创作了带有封笔之作意义的悲剧作品——《暴风雨后的麦田》和《麦田上的鸦群》,预示即将袭来的阴影。《麦田上的鸦群》已充分流露出他心灵的空虚、心态的绝望以及对痛苦的妥协和无奈的认同,还有无言的放弃和悲剧的清醒,隐藏着迈向死亡的不祥足音。天空剧烈晃荡,麦苗即将焚烧,刺眼的黑色布满天空和大地,暗喻凡高的群鸦惊叫乱舞;不知缘何而来,不知向何而去——凡高把他想说的都说了,想画的都画了,他不再留恋太阳与痛苦,不再追寻艺术与生命,因为他觉得自己化做了太阳和痛苦,留下了永恒的艺术与生命。1890年7月27日,鲜红的晚霞烧遍了阿尔天空,茫然的凡高在金黄色的麦田里拔枪自杀。
凡高选择这鲜红和金黄作为艺术人生归宿的背景,他用手捂着外流的肚肠,口里含着道具式的烟斗回到家里,安静地独自品尝人生最后的痛苦和无奈,直到第二天晚上气绝身亡。他的最后遗言是:“痛苦便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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